我们曾以为信仰是静止的——论基督教的历史成长性

我小时候，总有个现在看来奇怪的观念。我总以为村子里的人是不变的，老人一直是老人，青年一直是青年。因为我每天看他们，从未看到什么变化，昨天的他们和今天的他们相同。所以，我就觉得有些人一出生就是老年人，有些人一出生就是年轻人，只是我自己一出生就偏巧是个小孩。现在想来，小时候的观念中，并未渗入时间的概念，一切都是静止的现象，没有历时性的观念参与其中。因此，在童年中，一切都是固定不变的。

其实这种观念在一些基督徒中也很流行。他们认为基督教一开始就这么完美，基督教是上帝的创造，没有历史的发展，因此基督教是静止的，也不需要发展。这就产生一个观念，那就是基督教不需要向其他文化或者学说开放，基督教是优越于其他文化的。这带来基督教更加强烈的排他性和自闭性。

基督教也有它的成长，也有它从简单到复杂的发展过程。因此，我们看到的结果，并不意味着一开始就是这个结果。这就是读历史的重要性。历史的丰富细节和丰满面貌，告诉我们一个有血有肉的基督教，他是怎样在回应挑战的过程中，逐渐强大的。因此，读历史不仅仅是告诉我们基督教的成长，更是告诉我们怎样回应当下的挑战。

对于基督教的发展史，我们往往同世俗的非信徒一样，也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，那就是中世纪是黑暗的，是教皇一手遮天的。但是因为对中世纪历史的不了解，就以为基督教的发展是越过了中世纪。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，笔者以为有以下几种。

首先，当下基督徒对基督教的理解有偏差，偏重于教义，而疏于了对基督教历史的关注。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，一方面牧者的教牧方式可能更偏重于喂养，而忽视了让教会信众自我成长。这让信众在自我成长上往往偏重牧者的教导，而不会自己去寻找答案。此外，有的信徒可能更偏重于结果，他们遇到困难或者需要什么教义的时候，直接拿来经文使用，而不是去历史中寻找对抗危机的经验。

其次，基督教书籍往往偏向属灵方面，对于历史的世俗方面可能关注不够。这些对信徒的个人生活方面也许有效，但是对基督教的发展却是个遗憾。比如对基督教与当下社会的互动，传统教会往往强调属灵争战，从张力角度谈世界与基督教的关系，但是如果从基督教历史，尤其是思想史的角度看，可能就会发现基督教的发展更多的是靠着社会影响力，把人们吸引进教会来。他们当时为什么能把人吸引进来，靠的是什么思想，用了什么方式，以及当时的社会背景怎样，这些很少人关心。

第三，信徒不关心历史最根本的也许是没有好的资料。今天我们手头能看到的资料，要么是专业的大部头书籍，像北京大学赵敦华先生的《基督教哲学1500年》这样的著作。这是从专业哲学的角度论述基督教神学1500年的历史，对于普通人来说，枯燥乏味，难以持续阅读。要么是历史教科书，如社会科学院的王美秀等主编的《基督教史》，这是从世俗历史角度写的宗教史，偏重于基督教关键事件的记录。同样对于普通信徒来说比较乏味。

因此，书籍的性质阻碍了大部分基督徒的阅读。那么有没有入门级的读物呢，在笔者阅读的书籍中，有一本书比较适合普通信徒阅读，那就是文聘元先生的《中世纪思想史》。

为什么是思想史？而不是哲学史呢？因为思想不同于哲学。哲学是对世界的系统化思考，强调形而上的理论，比较抽象。哲学理论的系统建构，到成为影响人们思想的观念之间，还有很长的距离。比如唯名论和唯实论的争论，在哲学上就是共相的问题：共相是否存在？怎样存在？它是像一个石头一样的实体存在，还是仅仅是一种观念，并无对应的实体呢。在哲学层面，这个争论了很久，产生了许多哲学家。这个争论不单单是基督教内部的争论，也是世俗哲学争论。比如柏拉图的理念究竟是实体还是观念。到了基督教，就是上帝是实体还是观念的问题。上帝如果是实体，确实存在这样一位上帝。如果上帝是观念，那就是上帝只存在于我们的思想中。既然这样，那么上帝创造的世界究竟是实体还是观念呢，这又引发了一连串的问题。这种哲学理论影响思想的结果，就是唯实论影响了后来的圣徒崇拜，把圣徒当成偶像崇拜。因为上帝是实体，那么天使也是实体，圣徒也是实体。唯名论呢，则带来信徒的独立个体，让信徒从天主教教会这个实体中解脱出来，从而深远影响了后来的宗教改革。

思想史是比较丰满的，它探讨一个神学理论或者哲学理论的产生背景，以及该理论所产生的影响。能为我们提供一个为什么是这样发展，而不是那样发展的答案。笔者读下来，这本书浅显易懂，从影响基督教思想的古希腊哲学入手，以朴实的语言，讲述一场宏大的故事。这本书得到了北京大学赵敦华先生的认可，并亲自写了序言，由权威的商务印书馆出版。可以说是难得的普及型资料。

耶稣说：“凡有的，还要加给他，叫他有余；凡没有的，连他所有的，也要夺去。”读书同样如此，读得越多，收获越大；不读书，可能连你曾经学到的也会荒废掉。

图片来源（Image Credit）：Bernhard_Schuermann via pixabay.com